第一百一十章
沈泰眼中血絲畢現,寫滿了亢奮。
他眼睛死死地盯著小寶和狸花貓,一種嗜血的衝動上了心頭,恨不得上前捏死這兩個不讓他放在眼裡的東西。
狸花貓似乎感覺到了威脅,渾身的毛炸起,柔軟的脊背緊繃呈弓狀,嗓子裡發出威脅的嗚嗚聲。
「死貓!
」沈泰罵道。
他低下頭去看茶盞中的茶,見有粉末漂浮在水面上,情急之下伸出手指進去攪了攪,並神經質地對一直看著他的小寶笑著道:「你個小鬼看得懂我在做什麼?
想不想喝一口試試?
這茶很好喝的。
」
小寶忍不住眨了眨眼,覺得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。
不過他懂得不要隨意去招惹一個瘋子的道理,尤其現在就他一個人在這兒,於是他佯裝聽不懂地對沈泰露出一個四顆牙齒的微笑,然後便轉身在小幾上摳摳摸摸。
沈泰哼了一聲,得意地坐了下來。
他似乎太過興奮,在椅子上不停地挪來動去,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亢奮的情緒,如同之前那般靜靜地垂首看著書。
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格照射進來,暈得室中一片光亮。
臨窗下的羅漢床上坐著個頑皮的奶娃,檻窗的沿上臥著一隻貓,還有個容貌英俊的少年正垂頭看書。
畫面和諧得讓人忍不住恍惚,寧國公剛毅的老臉上露出一個微笑,從外面走了進來。
他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肩膀,「方才那段話可再有心得?
」
沈泰支支吾吾,寧國公笑著道:「不懂無妨,祖父解釋於你聽。
」
寧國公在書案後坐下來,然後便將這段話用自己的理解說了一遍。
這其中的理解很多都是他領兵幾十載的心得體會,十分難得,一般人即使想聽,恐怕也這種那種福分。
「祖父睿智,孫兒受教了。
」
寧國公十分滿意沈泰的態度,一個知道上進的少年就該是如此,不懂不要緊,懂得虛心請教就好,愚笨不可怕,就怕愚笨還自以為聰明。
他一面點頭撫著鬍鬚,一面端起旁邊的茶來喝,並未注意到他面前看似恭敬的少年,實則一直用眼角餘光在看著他。
小寶也一直看著寧國公,見他端起茶盞,他小手就揮向小幾上的一個擱著糕點的瓷碟。
瓷碟掉落在地,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。
寧國公停下喝茶的動作,望了過來。
而與此同時,隨著一聲喵嗚,一道影子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撲向寧國公,撞翻了他手中的茶盞。
茶盞掉在書案上,裡面的茶水灑落出來,茶盞骨碌軲轆滾了幾下,落在地上,碎成了花。
所有人都驚呆了,包括小寶。
而狸花貓更令人吃驚的反應在後面,隻見它在落在書案上,又是一個彈腿,往沈泰頭臉上撲去。
「狸花!
」寧國公喝道。
隨著一聲慘嚎,沈泰倒在地上,一隻手不停地摸著自己的臉,一隻手拚命的揮舞著。
狸花貓藉著他的力道,彈回了羅漢床上,舔了舔貓爪子,重新盤臥下來,姿態慵懶。
這一切讓小寶想到了一句話——
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與名!
難道這貓成精了?
還是也重活了一遍?
書房裡的動靜,把門外守著的人都驚了進來。
寧國公緊皺眉頭,指揮著人去將沈泰扶起來。
可還不及去扶,地上的沈泰突然又悽慘地叫了一聲,痛苦地在地上掙紮抽搐,也不過隻是十多息的時間,即七孔流血沒了聲息。
這發生的一切實在太令人吃驚了,想要去扶人的僕從竟是愣在那裡不敢動了。
「公爺……」
寧國公幾個大步上前,蹲下去摸沈泰頸子:「快去請個大夫來!
不,去給晉王殿下傳話,讓他把劉良醫借來一用。
」
屋中亂成了一片,不停地有人進進出出,沈二爺也收到消息來了。
「爹,發生了什麼事?
」
緊接著便發現躺在地上,死狀無比悽慘的沈泰,沈二爺不敢置信地指著屍體道:「這是泰哥兒?
他怎麼、怎麼……」
寧國公凝重著老臉,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,之後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小寶。
小寶很想無辜地眨眨大眼睛,可想著這沈泰背後還人,便磕磕絆絆地道:「紙包、茶……」
他胖嘟嘟地小手指著地上沈泰,又指指狸花貓:「花花,不喝……」
其實他可以說得更為條理清楚一些,可事情已經解決,為了不惹人懷疑,還是低調為上。
且他素來是這麼和寧國公說話的,應該不難懂。
果然寧國公懂了,親自來到屍體前去翻著沈泰的袖子衣襟等一切能藏物的地方,果然翻到一坨被揉皺了的紙團。
思及小寶所言,他根本不敢去動那東西,隻是皺眉看著。
「小寶是說他把紙包的東西放進了茶裡,茶不能喝對麼?
」
小寶一副聽得很艱難的模樣,自顧自又是比劃道:「手指、茶……」他做了一個攪一攪的動作,這一會兒時間已經足夠讓他猜出沈泰的死因了。
大抵沈泰根本沒料到這毒如此劇毒,不過是手指沾了些放了毒藥的茶水,又觸碰到被狸花貓抓出血痕的傷口,就足夠讓他一命嗚呼了。
偷雞不成蝕把米,這大概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了。
他又想起狸花貓撓傷沈泰的貓爪子,忙道:「花花,爪爪,洗……」
這隻上了年紀的老狸花,平時最是讓寧國公生厭,可惜是老婆子的愛寵,隻能忍受它時不時地從面前經過,偷偷跑去自己的床榻上睡覺,偷吃了自己的食物,莫名其妙房中有東西打碎。
突然之間這隻老貓救了自己的命,寧國公心情格外複雜。
聽見小寶的話,他似是想起什麼來,竟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,忙命人打水進來與他淨手。
不光他洗,狸花貓也被按著洗,換了幾盆子水,他又把才纔被茶水弄濕的衣裳脫下,才算是罷。
倒是書案上潑的茶水並未讓人處理。
到了此時,寧國公已經明白孫兒是怎麼死的了,不過還需驗證。
劉良醫很快就來了,從那個紙團中提取了一些粉末,又檢查了沈泰的屍體和他臉上的傷口,得出的結論與寧國公所猜測的般無二緻。
沈泰竟然弒祖。
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,反倒害了自己。
劉良醫讓人拿來幾個瓷瓶,將桌面上的茶水處理掉。
下人將書案連同書案上被茶水侵蝕的東西全部拿出去燒,而此時寧國公夫人和沈二夫人都來了,除了大房的人還蒙在鼓裡。
「家門不幸,家門不幸啊!
」寧國公夫人不停地拿著帕子拭淚。
沈二爺面色凝重,沈二夫人臉上寫滿了吃驚,寧國公皺著濃眉坐在那裡,不過隻是一會兒的時間不到,竟是給人感覺蒼老了好幾歲。
「爹,這事該怎麼和大嫂交代?
」
寧國公一拍桌子,上面的茶盞隨之跳動了幾下:「還要怎麼交代?
她養得好兒子,竟對祖父下如此毒手?
!
合則之前他的乖順都是裝的,都是想矇蔽老頭子,我自認待他不薄,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狼心狗肺!
去把老大媳婦叫過來,這事我給她交代!
」
很快,沈大夫人就被請來了。
她入門之前還絲毫沒察覺出異常,進來後見家裡人都在,一副三堂會審的模樣。
她心中還有些驚疑,可隨著寧國公的心腹僕從如實將事情轉述了一遍,她頓時崩潰了。
「怎麼可能,我泰哥兒怎麼可能會下毒害親祖父。
你們是不是騙我的,是不是騙我的?
我泰哥兒呢?
人呢?
」
寧國公示意,很快就有兩名僕從擡了屍體上來。
屍體上面蓋著一層白布,沈大夫人下意識要撲過去,沈二爺的一句話,讓她頓住了腳步,隻敢遠遠看著。
「此毒極烈,泰哥兒就是下毒時沾了些,又摸到了傷口,才會中毒身亡的。
」
僕從手上纏著布,將屍體上的白布掀開,沈大夫人捂著嘴,發出一陣痛徹心扉的嚎叫。
沈三姑娘也沒比沈大夫人好到哪兒去,她就算再討厭這個哥哥,可如今人死了,剩下的也隻是傷心難過。
沈大夫人面色蒼白,身子搖搖欲墜,卻勉力支撐。
她眼睛通紅,死死地盯著沈泰的死相,恨不得將之刻入心坎裡。
「你們說我泰哥兒是給爹下毒,不小心沾了些,才中毒身亡的。
既然是他下毒想害人,他為何不知道此毒性烈,竟蠢得不小心沾了些在身上。
還有,我泰哥兒為何臉上有如此多的傷痕,是不是你們對我泰哥兒做了什麼?
我泰哥兒真是命苦啊,莫名其妙就背上一個弒祖的罪名,這可是死後不能進祖墳的大罪……我們究竟礙了誰的事兒,竟如此對付我們孤兒寡母……睿哥你若是英靈還在,你快來看看啊,讓天降下天罰,劈死這些爛了心腸的人……」
沈二爺本想再解釋一二,哪知大嫂說著說著,竟扯到有人故意害泰哥兒身上,還把大哥給扯了出來,他頓時又氣又怒,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。
大嫂這話明明是在說他為了爵位故意害死了泰哥兒,好讓大房無人能與他們相爭。
「大嫂,你這話說得可就虧心了,這跟我們二房一點關係都沒有……」沈二夫人分辯道。
沈大夫人依舊不聽不聞,繼續哭道:「……這是要讓我們死啊,我們都死了,你們就如意了……」
「老大媳婦,沒人想害你們,也沒人害泰哥兒……」
「沒人害我泰哥兒,我泰哥兒死相如此悽慘,死得如此莫名其妙!
娘,我知道你向著老二家,可睿哥也是你親兒子,是為了沈家鞠躬盡瘁的親兒子,如今睿哥去了才不過十載,你們就這麼對待他唯一的親兒子……我也不活了,讓我一起死吧……」
沈三姑娘哭得泣不成聲,死死地拉住要去撞牆的沈大夫人,「娘,你別嚇我,別嚇女兒……」
「閉嘴!
都給我閉嘴!
」
隨著這句話,是什麼東西被掀翻了砸在地上的聲音。
眾人望過去,就見寧國公鬚髮皆張、雙目沉痛地站在那兒。
「老大媳婦,你這話說得真虧心!
我自認沒對不起過你們大房,就算對不起,也對不起的是我兒子,跟你和你兒子半點關係都沒有!
世子的位置是聖上賜下,我們接受也得接受,不接受也得接受。
即使這寧國公的位置由我來選擇指派,我也是給老二,不會給泰哥兒!
」
沈大夫人神經質地笑了起來,笑得前俯後仰:「爹,你總算說實話了……」
「我為什麼不給他?
因為他被你給教歪了!
」
「貪念虛榮,遊手好閒,心思惡毒,手無縛雞之力,偏偏心比天高,命比紙簿。
我就算把這位置給他,你敢讓他接?
!
」
「我……」
「這等不肖子孫,竟敢妄圖毒死親祖父,真認為毒死了老夫,這位置就是他的了?
不怕跟你明說,就算沒了老夫,沒了老二,他這位置也坐不穩,照樣被人掀下來。
這種解釋你接受也可,不接受也罷,既然接受不了,就搬出這寧國公府,免得同住一個屋簷下,兩看相厭!
」
寧國公這話就有些重了,明顯是在攆大房,沈大夫人完全回不過來神。
這時,沈二爺發出一聲驚呼:「爹、爹……」
卻是寧國公面如金紙,竟雙目緊閉倒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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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寶端著一杯茶,拿著胖手指在裡頭攪一攪。
「花花,喝茶。
」
狸花貓:往後縮一下,喵……
小寶:那你老實交代,你是不是重生的,還是被我娘安排成穿越的了?
狸花貓:繼續往後退,一直退到安全的地方,才蹲在那兒百無聊賴地舔著爪子。
小寶:你不說我就請你喝茶。
狸花貓:問題是我說了,你能聽得懂才行啊。
喵……
小寶:花花,你不知道不能隨便亂舔爪子麼,你看那人死好慘。
狸花貓:像似被燙著了似的,使勁甩著爪子。
喵,喵,你這麼威脅喵,你娘知道嗎?